最新消息:

订婚书原文(两姓联姻一堂缔约原文)

励志语录 admin 浏览 评论

短篇小说《暗恋心事》

文/宝绿

盛瑾二十五岁的时候谈了人生中的第一场恋爱。

这段感情始于一场相亲,套路和别人的没什么区别,两家在县城里最高级的酒楼吃饭,因为双方父母相熟,几乎是直奔了结婚主题,盛瑾低眉顺眼地坐在中间,长辈说一句听一句,没有任何脾气。

说到这位从头至尾也没正眼看过自己的相亲对象,当年可是县一中响当当的人物,此人身高高,分数高、智商高,简称三高,此人品德好,长相好、家世好,简称三好,“三高三好”常年稳居校内外各类排行榜之首,引得无数少女竞折腰。

很显然,这是一场毫无意义的相亲,县城巴掌大,人人都知道张胥远深爱赵静玫,为了她他可以抛头颅洒热血,可以锉骨扬灰,一中建校史上最轰动的弃读事件便是好例子。

彼时赵静玫高考落榜决定南下打工,张胥远二话不说更改志愿,填了一所与她同城的二本大学,要知道当年他的高考分数全省第一,国内外多少顶级学府抛来橄榄枝,班主任,校长,教育局领导苦口婆心劝了几天几夜,他父母只差跪下来求,结果张胥远索性不告而别,大学四年没问家里要一分钱。

这是怎样的一种深情,即便后来两人分了手谣言依旧满天飞,以至于方圆百里没几家肯把女儿介绍给他张胥远显然不在意,从他今天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

“张叔张姨,谢谢你们。”

盛瑾搀着父母正要走却听见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等一等。”

她回头,张胥远说:“盛小姐,我父母可能是唐突了些,不如这样,先订婚,等将来各方面安排妥?我们再结婚,你看如何?”

此话一出两老激动得简直泪流满面,盛瑾诧异地看着张胥远,他西装笔挺地坐在那里,眉眼精锐,神色淡定,她能看出他的肯定,绝对,却无法辨认是真是假。

最终,他们没有当场订婚,却谈起了恋爱,直到两年后的今天。

盛瑾在房间里收拾东西,翻出高中毕业照时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赵静玫是天生的美人坯子,放哪哪儿发光,就好比当年张胥远每回来班里找她,隔得再远一眼也能找到她。爱情的力量如此强大,至少同住一个大院十几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自己,相亲的时候他是没认出来。

“时间到了,该走了。”

张胥远敲门而入,见盛瑾拿着毕业照在发呆,走过去扫了一眼才说:“现在后悔也还来得及。”

盛瑾抬头:“那你呢?后不后悔?”

这个问题,最终两个人都没有回答。

订婚宴办得很热闹,张家在?地是有头有脸的望族,长辈们很喜欢这位身家清白的大家闺秀,不像赵静玫,母亲跟人跑了,父亲坐过牢,出来又抓进去,来来回回的名声一直不好,这还不算,偏偏她自己还是个幺蛾子,在学校里成绩差、作风差、脾气差,典型的三差,这段早恋连学弟学妹都摇头不看好,所以吧,注定是个悲剧。

台下觥筹交错,喜乐喧天,盛瑾看在眼里,想着一夜之间竟有了未婚夫,以后还要和他结婚生子过一辈子,心里安稳又有点怅惘。

情结才刚酝酿上来,就听见表妹在旁边嘀咕:“不是吧,这也有脸来?”

盛瑾回头看见赵静玫的时候张胥远已经在看她了,气氛顿时变了个样,三姑六婆开始窃窃私语,张家父母脸色乍青乍白,倒是赵静玫大大方方地走过来,微笑着说:“真是恭喜啊。”

张胥远不说话,只盯着赵静玫,那眼神锋利得简直要在她身上戳个洞才甘心。

盛瑾突然想起这两人的分手,赵静玫当着张家父母的面吼:“老娘这辈子就算嫁不出去也绝不会进你张家的破门!”

那天大院里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很奇怪,张胥远并没有去追赵静玫,他久久地站在草坪里,像棵饱经风霜的树。

盛瑾正想开口打破僵局忽闻一阵响亮的口哨,抬眼一看是沈泊言,他大摇大摆地上前,看了看愣着不动的仨人,最后把手搭在赵静玫的肩膀上,笑嘻嘻地说:“美女是来砸场子的吧?好说,有沈医生本尊在此,放心砸吧,120也不用打。”

“去!”赵静玫把沈泊言的手打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泊言死皮赖脸地跟在后头,还和高中那会儿一个德行,张胥远看盛瑾一眼,她一直望着沈泊言,眼睛红通通的样子,像是要哭了。

人人都夸他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盛瑾倒觉得张胥远和赵静玫才般配,至少当年的幺蛾子摇身一变成了花蝴蝶,想想订婚宴上她美艳登场的一幕,再看着镜子里老气横秋的自己……张胥远究竟看上了自己哪一点?赵静玫消失了那么长时间为什么又会突然出现,盛瑾一想眼皮就跳。

事实证明,悲催的人生根本不需要理由。

盛瑾刚从洗手间回到办公桌就见总监在拍手示意大家靠拢,她看过去的时候吓了一大跳,耳边嗡嗡只听总监说:“各位,这是从总部派来的同事赵静玫赵经理,从今天起她将全权负责宏宇新城项目,手头上有相关工作的同事直接向赵经理汇报,盛瑾,这项目是你头儿跟进的,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好好配合赵经理,oK?”

盛瑾很想镇定些,但这种场合这种状况,新来的上司是自己高中同学兼未婚夫前女友,谁心理素质有这么强悍?!

赵静玫显然也瞧见了她,要不是掩饰得太好就是事先知情,总之那一脸的淡定盛瑾自愧不如,呆了老半天才回了总监一个字:“是。”

总监说:“不如晚上聚一聚,给咱们赵经理洗洗尘?”

众人叫好,赵静玫却笑了笑:“不了,和朋友有约,下次吧。”

简单地分配了一下工作赵静玫踩着高跟鞋上顶楼开会去了,盛瑾浑浑噩噩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撑到下班,才踏出公司大门张胥远就来了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还没缓过来,盛瑾只觉得张胥远的声音隔了千山万水,她嗯嗯的什么都没说出来,直到张胥远挂了电话半天她这才想起来他好像是说晚上加班不回家吃饭了。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一有心事就完全不在状态,偏偏张胥远修养好得很,她不想说他绝不多问,所以这几年两人从没吵过架,堪称夫妻关系的最佳境界,不结婚都会人神共愤。

可是如今赵静玫回来了,如果张胥远知道,知道她就在这里……

盛瑾的眼皮子又开始跳了,果然没一会儿手机又响了,一看竟然是沈泊言。

“吃个便饭,CJW,赏脸吗?”

盛瑾疑惑地问:“你好像只有追女孩的时候才会去那种高级地方显摆,今天是怎么了?”

沈泊言打了个哈哈:“那追你不行吗?”不待盛瑾接话他又神秘兮兮地说。“来吧来吧,来了你就知道了。”

好奇心害死猫。

盛瑾赶到CJW,人才刚坐下晚餐就端上来了,大盘小盘都是她最爱吃的菜,果然是情场高手,她不禁感叹:“谁能做你的女朋友肯定会幸福死。”

沈泊言切着小牛排,看她一眼:“可惜我喜欢的人一点都不喜欢我。”

盛瑾见沈泊言故意往旁边挪了挪,她视线一畅目光正好落在远处墙角的那桌上。盛瑾呆了呆,半天才回过神来问:“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不然你以为?”

沈泊言继续切牛排,专心得像在应对一台手术:“别怪我没提醒你,有时候太大方了遭罪的是自己。”

“吃顿饭而已,又没有什么。”

“那敢问张总今晚没有回家吃饭的理由是什么?”

盛瑾沉默不语,沈泊言犀利地笑了笑:“我比你更了解男人,你敢不敢和我打赌,他们俩一定没那么简单?”

正说着张胥远和赵静玫已经起身离开,沈泊言抬手叫Waiter结账,盛瑾迟钝地问:“怎么了,还没吃完啊。”

“大小姐,你真的以为我让你来只是为了刺激你?”沈泊言一把将盛瑾拉起来,“走了。”

盛瑾晕头转向,直到被沈泊言塞进车里才反应过来,前方紧跟着的小车再熟悉不过,盛瑾像是猛地惊醒。突然就说:“停车!”

“不可能。”沈泊言直接拒绝。

“你不停车我就要跳了!”

盛瑾二话不说开了车门,沈泊言脸色大变,立刻踩刹车:“你疯了吗?!”

“疯的是你。”盛瑾边解安全带边说,“你这么喜欢她就正大光明地去追啊,你不是挺能耐的吗?我才不会和你一起疯!”

沈泊言苦笑了一下,没有反驳。

盛瑾下车扭头就走,沈泊言倒车去她面前,问:“那件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张胥远?”

盛瑾脚步一顿,阴沉沉地回视沈泊言:“不准你告诉他。”

张胥远天亮回来的时候盛瑾正在厨房泡牛奶,哈欠连连的样子,他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照例在后颈上亲了一下“这段时间忙,晚上不要等我了。”

“哦。”

盛瑾继续搅牛奶,玻璃杯里一圈又一圈,小小的旋涡像是一个永远转不出其他弧度的齿轮,张胥远的手覆上来,包住她的小手一起转,像是在做一件有意思的事,橱柜面板映出他的脸,似乎心情很好,盛瑾低头不再看他,犹豫了半天才开口:“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我也有事告诉你,我前几天和赵静玫见了个面。”

盛瑾手中一顿,有那么几秒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张胥远问:“你要说什么?”

“我要说……其实也是这件事,她是我们总部的员工,派过来接项目,算是我上司。”

张胥远像是也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语调平淡如常:“嗯,公是公,私事不必理会她。”

盛瑾一愣,张胥远已经把她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她,他眼里有星火,她眼睫一眨似乎就把他烧了起来。他低下头去吻她,果然是滚烫的唇,齿间还缠绕着淡淡的龙舌兰味道,原来是喝了酒。他的手伸进她的睡裙里,与往常不同有些像毛躁的小男孩。

昨晚的事张胥远只字未提,他的头埋在香颈散发间像是醉了,盛瑾仰头却想,龙舌兰是赵静玫最爱的酒。

一整天都很忙,赵静玫孜孜不倦地工作,盛瑾尽心尽力地配合。下午两个人在茶水间碰到,赵静玫连一句工作以外的话也没有提,直到快要下班她才把盛瑾叫去办公室,交代道:“晚上承包商请吃饭,你、我、李总一块儿去。”

“是。”

“投资方也有人来,可能要喝酒,做好心理准备。”

“哦,好。”

赵静玫从一堆文件里终于抬起头看盛瑾,审视了半晌最后才笑:“你真是一点没变,别人说一你绝不会说二,永远那么听话乖巧,绝对是一位好太太。”

盛瑾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笑了笑。

下班赶到酒店包房里已经来了不少人,盛瑾跟在总监后头一位位客气地招呼过去,轮到张胥远时笑容就僵住了,怎么会是他?张胥远看惊愕中的人一眼,又看看人群里正在周旋的赵静玫,脸色冰冷,十分不好看。

这种态度一直持续到饭桌上,所有的人都看得出张总今天心情不好,作为尊贵的投资方代表,领导不开心支票怎么签得快,总监没办法,只得冲自己手下嚷:“怎么能只顾着吃饭,快,给张总敬一杯!”

盛瑾得了眼色拿起酒杯正要站起来,张胥远眉头一皱:“我有说让你喝吗?”

那口气简直是嫌恶,所有人面面相觑,最尴尬的还是盛瑾,在敬与不敬之间犹豫不决,直到赵静玫端着杯子站起来,大方地说:“初到贵地,久仰张总大名,我先干为敬,有不当之处还请张总给几分薄面,指点一二。”

说罢,她仰头连喝三杯,十分豪爽,众人拍掌叫好,气氛这才缓过来。

公事上的张胥远,盛瑾是没有见过的,要说有什么不同,也就是多了几分威严和冷漠,饭局不就这点特色,摆架子、乱吹捧、谈交易,女人是用来消遣的,下级是用来避酒的,这会儿席间已经开始各自敬酒,盛瑾承了旁边一位老板的意,端起酒杯英勇应酬。

咦,这酒怎么好像……盛瑾再抿一口果然是水,她本能地看向张胥远,正好就看见他盯着赵静玫。

今晚人人兴致都好,赵静玫喝得尤其多,瞧那股脸红恍惚劲儿也不像是喝的水,果然不一会儿她就起身去了洗手间。盛瑾不放心地跟了过去,一推开门就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呕吐声。

盛瑾又是递纸巾又是给她顺背,赵静玫呕得浑身抽搐,好半天才平复下来,盛瑾问她有没有事,她抹嘴勉强一笑:“这种场面我见多了,算什么。”

“还是注意点,身体要紧。”

赵静玫看盛瑾一眼:“这年头你不把自己当牲口使哪儿会有出头之日不是?谁都像你老公闭着眼都能赚大钱,既然出来做事就要尽全力,不管对方是谁都得拿下,你说是不是?”

盛瑾只能点头,看着赵静玫摇摇晃晃地往外头走,没多久就听见一声叫,等盛瑾追上去看,赵静玫已经倒在一个男人怀里,正是张胥远。

人已经醉晕过去了,张胥远将赵静玫拦腰抱起,对盛瑾说:“我送她走,你不要进去了,搭车回家。”

“哦。”盛瑾老老实实地应着。

张胥远走了几步又顿住,转头问:“今天是她叫你来的?”

盛瑾正要回答,他又说,“以后不要来这种场合,谁不同意让他和我说。”

盛瑾第二天醒来张胥远并不在身边,看看床单,又是一夜没回。

她刷牙的时候突然腹痛,忍了没一会儿内裤上就见了红,算算日子盛瑾觉得不对劲,立刻打电话给张胥远,通了却被挂断,再拨一次还是如此,她疼得没办法,只得自己下楼拦车。

司机见盛瑾一脸惨白,赶紧把人往医院送,碰巧是沈泊言工作的医院今天门诊他轮班,一见病历本上的名字惊得立刻冲出来:“病人在哪儿?盛瑾?盛瑾!”

盛瑾无力地应了声,捂着小腹非常不好意思,沈泊言见她拘谨,表情格外严肃地说:“我是这里的主治医师沈泊言,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请清楚地告诉我,既往病史最好也要说明,这样才不会耽误病情,懂吗?”

盛瑾叹一口气。

“你一个人来的?你先生呢?这种时候他怎么能不在?”

沈泊言边问就边掏手机,盛瑾按住他的手,有气无力地说:“先给我看病吧,沈医生。”

沈泊言白她一眼,做完检查后刷刷刷地开了厚厚一沓化验单,盛瑾下楼又打给张胥远,手机依旧无人接听,打到办公室秘书也说他不在,就在她准备去缴费的时候听见导诊台有人在叫:“医生!医生!”

盛瑾闻声惊了一跳,转头一看没想到真是张胥远,神色焦急地左顾右盼,看见盛瑾的刹那张胥远也十分意外,盛瑾走过去,目不转睛地看着靠在他怀里的女人,问:“她怎么了?”

张胥远没答,女人吃力地抬起头来:“是你啊……”

盛瑾僵硬地点点头:“嗯,是我,静玫。”

急诊医生检查完后把赵静玫转到妇科,盛瑾忍痛陪着,沈泊言见她这么快折回来,好奇地问:“就查完了?你是不是没听我……”

话还没说完张胥远扶着赵静玫走进来,看见对方沈泊言和张胥远都是一愣,不约而同又望向站在门口的盛瑾,赵静玫突然哎哟一声,沈泊言这才回过神来给她做检查。

张胥远这时候才问站在一旁沉默不言的盛瑾:“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老婆怎么在这儿你不知道?你还好意思问……”

沈泊言似要和盘托出,盛瑾咳了咳,飞快地说:“我有点不舒服来看看,做了检查没什么问题。”

张胥远仔细地看了看盛瑾的脸色,问:“真的?”

盛瑾点点头,张胥远又看沈泊言,眼神就像在审犯人,沈泊言自言自语地嘟哝了半天最后才说了句瞎操心,张胥远也就没多问了。

赵静玫请了假回公寓休息,公司事情太多,盛瑾只好硬着头皮去上班,折腾了一整天,直到回家才记起来沈泊言给她开的药还没吃。

她走去厨房倒水,黑暗中突然有个声音响起:“我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盛瑾一惊,转头才发现张胥远坐在沙发上,最近这个时候他都不在,她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有几个未接电话。

张胥远说:“你过来,今天的事我和你解释一下。”

她站在那里没有动,张胥远沉默半晌起身走到她面前去,慢条斯理地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对,我昨晚是和赵静玫在一起,不过那并不代表什么,你也知道她醉成那样,一个人在这里也没什么亲人朋友,我怕她会出事才留下来,想打电话给你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早上她突然肚子痛我送她去医院,后来发生的事你都看到了。”

盛瑾久久不语,张胥远的手抚上她的脸,掌温像一股暖流混合着淡淡的香烟味一同渗到皮肤里去,她心里一阵迷惘,转身要回房却被张胥远从身后抱住,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别误会,好吗?”

月末张胥远生日,盛瑾特意请了一天假去给他挑礼物。

手机在逛街的时候不见了,盛瑾也想不起是在哪儿丢的,用公用电话拨过去居然还没关机,接通之后对方的声音把她给吓了一跳。

“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沈泊言嬉皮笑脸地在那头问,“你在哪儿?我过来把手机给你。”

盛瑾报了地址,没十分钟沈泊言就到了,商场员工捡到手机几十个号码里偏偏联系的是他,沈泊言把通话记录翻给盛瑾看,原来最近几天都是他打来要她去复诊的,难免不让人误会他们的关系,盛瑾立刻找到张胥远的号码重新编辑,姓名那一栏清空之后她却犹豫了,填什么好?

沈泊言凑过来,瞅着问:“未婚夫不会直接变成前夫吧?”

盛瑾白他一眼,收了手机转身就走,一个没稳差点摔一跤,沈泊言及时扶住她,似笑非笑地说:“小心点,三个月还没到。”

盛瑾不吭声,沈泊言又说:“你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孩子张胥远也有份,不管他稀罕不稀罕这都是个大事,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懂吗?”

她勉强一笑,有点无奈的样子,怎么不懂,她一直想把这件事告诉张胥远,订婚那天,他彻夜未归之后,还有医院那回,只是每次话到嘴边都说不出来。从前他们可以相安无事地在一起,可是赵静玫回来了,他究竟会不会接受这个孩子,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和她摊牌,想到最后连她自己都觉得困惑。

沈泊言见她脸色戚然也不再说下去,只是拉过她的手:“走,我送你。”

盛瑾靠在车里一动不动,有点冷,风一吹就往脖子里灌,一直冷到心里去。

她呆呆地看着车窗外那排光秃秃的梧桐树,想起很多年前的高中时光,自己还是个内向沉闷的女孩,不像同班的赵静玫,敢大胆地和张胥远表白,敢拒绝沈泊言的示爱,而她喜欢一个男生。只敢把他的名字偷偷刻在学校后操场的梧桐树上,每当她坐在树下背单词的时候,心里就会觉得甜蜜又快乐。

明明知道,他不属于自己,明明知道,他爱的是别人。

盛瑾深呼吸,逼自己回到现实中来,车子缓缓停下的时候她怔了怔,回头看沈泊言,竟是一副严肃至极的样子,她诧异地问:“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沈泊言盯着对面写字楼不看她:“我刚刚把你的B超结果发张胥远邮箱了,我想他一定有很多话想当面和你谈。抱歉,你们的私事我本不该插手,不过我不想看着我喜欢的女人不开心,更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盛瑾浑身一震,完全没想到沈泊言竟对自己说出这番话来,真相令她大脑混乱。就在这时一辆熟悉的小车从对面停车场缓缓开出来,看到司机和副驾驶座位上女人的刹那,盛瑾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她立刻打电话给张胥远,张胥远说在开会匆匆把电话挂了,她不由分说下了车,张胥远的车往前开。她的视线跟着脚步上下晃动,仿佛眼前都是虚幻的画面,连脑子也不清醒了,嗡嗡作响,直到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接着又被人猛地往后一拽,盛瑾几乎跌倒。

“你在干什么?!”

沈泊言死死拽住她的手臂,盛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横上了马路,一辆辆汽车疾驰而过看得她一脸茫然,沈泊言叫了好几遍她也没反应,呆呆的像是失了魂。

沈泊言什么也没说,拉她上车后依方向追去,不一会儿便跟进了视线。

走走停停又过了十几分钟,最后张胥远的车开进了江边一个住宅小区,他和赵静攻下车之后进了一栋电梯房,一时没有出来。

沈泊言看盛瑾一眼,见她要下车这才问:“你没事吧?”

盛瑾嗯了一声似不想多说,沈泊言不放心地拉住她:“你别想多了,说不定真是公事,不如我先送你回家?”

“不用,这里也是我家。”

沈泊言半信半疑地看着盛瑾,见她一副简直比哭还难看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他索性把车子熄了火,说:“我跟你上去。”

盛瑾摇摇头勉强一笑,眼神无力得像是在乞求,没有人会愿意在这样的时候承受更多的尴尬,沈泊言忍了忍,只好说:“你去吧,不管发生什么小心自己,我会在这里等你。”

盛瑾走进单元楼。

电梯一层一层往上,促狭的空间又阴又冷,显示屏上不断改变的数字让她心惊肉跳,有那么一瞬她希望电梯直接掉下去算了,那样的话对大家都好,至少她不用再去想张胥远为什么要带赵静玫来这里,为什么他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骗自己。

这套临江的电梯房是当时他们一起看的,精装修的小公寓随入随住,她做梦也没有料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打开这扇门。她没有脱鞋,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咚咚咚咚,似乎每一步都在靠近黑暗的边缘,那里模糊而冰冷,是最残忍的深渊。

自此之后,盛瑾再也无法忘记那一幕景象,又或许那就是她曾经设想千遍万遍的画面,所以在亲眼看到的时候才显得麻木,不会觉得天崩地裂,不会觉得世界末日,就好像这一刻终于到来,她手中失力,钥匙掉在地板上,啪的一下像是碎了。

听到动静赵静玫惊讶地离开张胥远的唇,两个人纷纷偏过头,暖风从阳台外吹进来,扬起赵静玫的裙摆,她还依偎在张胥远怀里,背后城市繁华似景,虚浮背景,如梦似幻。

张胥远也呆住了。

盛瑾却笑了一下,只觉浑身都轻飘飘的,要不然她怎么能这么快就转身出了门,张胥远跟在后面叫她,她像是没听见自顾自地往前走,直到一楼大厅才被张胥远追上,一把拉住逼迫她转过来。

还以为她哭了,张胥远却没有看到她掉一滴泪,她脸色是平静的,可到底看到了那样的一幕,不然她也不会失望地说:“你什么都不要说,我现在不想听。”

张胥远紧紧抓住她不放:“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盛瑾,给我点时间,让我来处理,好吗?”

“你怎么处理?”

盛瑾定定地望着他,语气异常平和:“就算所有的事都是误会,可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已经忘记赵静玫了吗?你已经完全放下她了吗?我们为什么会在一起你我心里都清楚,也许赵静玟不回来我们还可以一直自欺欺人下去,可是胥远,你明明从头到尾并不爱我。”

不爱就是不爱,所以不会在她出事的时候有那样焦急的表情,不会还用着原来的手机号码,也不会连房子都让她住。

张胥远不可置否,拉着她说:“你别胡思乱想,我们先回家。”

盛瑾乖乖地跟着,却边走边问:“你还记得订婚的时候你和我说的那些话吗?”

张胥远蓦然顿住,盛瑾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生老病死不离不弃,张胥远,你可以放弃你的承诺,但请你不要背叛你的承诺。”

她说完这一句只觉全身力气都没有了,她甚至来不及去想,那些泪水已经掉落在地,一下子就不见了。

“张胥远!”

沈泊言迎面走来,张胥远甚至来不及开口已被他一拳狠狠地打倒在地,沈泊言还不解气似的又打了过去,盛瑾拉住他,冰凉地说了句:“别打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沈泊言立马追了上去,没几步又跑回张胥远面前指着他鄙视地说:“你没资格做盛瑾的丈夫,没资格做孩子的父亲!”

张胥远怔在那里,久久没有从错愕中缓过来。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原文如下: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出自旧时《中国结婚证书》上的文字,意思为不同姓氏的两家联姻,在一起缔结婚约,结成良缘,是得称的匹配。桃花盛开之际,正宜婚嫁(引自诗经),预料将来一定子孙像瓜蔓绵延,子子孙孙世代昌盛(引自诗经)。将白头到老的约定书写在纸上,像红叶题诗一样的天赐良缘,记载于鸳鸯谱上。以此证明。

民国婚书介绍

虽已是民国后期,但有的证书仍是采用了中国传统的婚书图案语言。证书所绘吉祥图案疏密有当,笔法纯熟,意境深远,民族风情浓郁,其色调与边框协调,古色古香,给人一种历史厚重感。一般结婚证书,惯以暖红色调为主,这一份手绘的结婚证书却别出心裁,满目青翠葱茏。

有的证书粉黄底色上有男女相拥图案为背景,采用中国吉祥图案围边。边框上的吉祥图案甚为丰富,鸳鸯、彩蝶、牡丹、喜鹊、月季、雀翎等均有印制。证书上部中央印有“订婚证书”四个大字。

以上内容参考:百度百科-曾经的婚书,比情书更风雅

小二黑结婚

赵树理

一神仙的忌讳

刘家峧有两个神仙,邻近各村无人不晓:一个是前庄上的二诸葛,一

个是后庄上的三仙姑。二诸葛原来叫刘修德,当年做过生意,抬脚动手都

要论一论阴阳八卦,看一看黄道黑道。三仙姑是后庄于福的老婆,每月初

一十五都要顶着红布摇摇摆摆装扮天神。

二诸葛忌讳“不宜栽种”,三仙姑忌讳“米烂了”。这里边有两个小

故事:有一年春天大旱,直到阴历五月初三才下了四指雨。初四那天大家

都抢着种地,二诸葛看了看历书,又掐指算了一下说:“今日不宜栽种。”

初五日是端午,他历年就不在端午这天做什么,又不曾种;初六倒是个黄

道吉日,可惜地干了,虽然勉强把他的四亩谷子种上了,却没有出够一半。

后来直到十五才又下雨,别人家都在地里锄苗,二诸葛却领着两个孩子在

地里补空子。邻家有个后生,吃饭时候在街上碰上二诸葛便问道:“老汉!

今天宜栽种不宜?”二诸葛翻了他一眼,扭转头返回去了,大家就嘻嘻哈

哈传为笑谈。

三仙姑有个女孩叫小芹。一天,金旺他爹到三仙姑那里问病,三仙姑

坐在香案后唱,金旺他爹跪在香案前听。小芹那年才九岁,晌午做捞饭,

把米下进锅里了,听见她娘哼哼得很中听,站在桌前听了一会,把做饭也

忘了。一会,金旺他爹出去小便,三仙姑趁空子向小芹说:“快去捞饭!

米烂了!”

却不料就叫金旺他爹听见,回去就传开了。后来有些好玩笑的人,见

了三仙姑就故意问别人“米烂了没有?”

二三仙姑的来历

三仙姑下神,足足有三十年了。那时三仙姑才十五岁,刚刚嫁给于福,

是前后庄上第一个俊俏媳妇。于福是个老实后生,不多说一句话,只会

在地里死受。于福的娘早死了,只有个爹,父子两个一上了地,家里只留

下新媳妇一个人。村里的年青人们感觉着新媳妇太孤单,就慢慢自动的来

跟新媳妇做伴,不几天就集合了一大群,每天嘻嘻哈哈,十分哄伙。

于福他爹看见不像个样子,有一天发了脾气,大骂一顿,虽然把外人

挡住了,新媳妇却跟他闹起来。新媳妇哭了一天一夜,头也不梳,脸也不

洗,饭也不吃,躺在炕上,谁也叫不起来,父子两个没了办法。邻家有个

老婆替她请了一个神婆子,在她家下了一回神,说是三仙姑跟上她了,她

也哼哼唧唧自称吾神长吾神短,从此以后每月初一十五就下起神来,别人

也给她烧起香来求财问病,三仙姑的香案便从此设起来了。

青年们到三仙姑那里去,要说是去问神,还不如说是去看圣像。三仙

姑也暗暗猜透大家的心事,衣服穿得更新鲜,头发梳得更光滑,首饰擦得

更明,宫粉搽得更匀,不由青年们不跟着她转来转去。

这是三十来年前的事。当时的青年,如今都已留下了胡子,家里都是

子媳成群,所以除了几个老光棍,差不多都没有那些闲情到三仙姑那里去

了。三仙姑却和大家不同,虽然已经四十五岁,却偏爱当个老来俏,小鞋

上仍要绣花,裤腿上仍要镶边,顶门上的头发脱光了,用黑手帕盖起来,

只可惜宫粉涂不平脸上的皱纹,看起来好像驴粪蛋上下上了霜。

老相好都不来了,几个老光棍不能叫三仙姑满意,三仙姑又团结了一

伙孩子们,比当年的老相好更多,更俏皮。

三仙姑有什么本领能团结这伙青年呢?这秘密在她女儿小芹身上。

三小芹

三仙姑前后共生过六个孩子,就有五个没有成人,只落了一个女儿,

名叫小芹。小芹当两三岁时候,就非常伶俐乖巧,三仙姑的老相好们,这

个抱过来说是“我的”,那个抱起来说是“我的”,后来小芹长到五六岁,

知道这不是好话,三仙姑教她说:“谁再这么说,你就说‘是你的姑

姑’。”说了几回,果然没有人再提了。

小芹今年十八了,村里的轻薄人说,比她娘年轻时候好得多。青年小

伙子们,有事没事,总想跟小芹说句话。小芹去洗衣服,马上青年们也都

去洗;小芹上树采野菜,马上青年们也都去采。

吃饭时候,邻居们端上碗爱到三仙姑那里坐一会,前庄上的人来回一

里路,也并不觉得远。这已经是三十年来的老规矩,不过小青年们也这样

热心,却是近二三年来才有的事。

三仙姑起先还以为自己仍有勾引青年的本领,日子长了,青年们并不

真正跟她接近,她才慢慢看出门道来,才知道人家来了为的是小芹。

不过小芹却不跟三仙姑一样,表面上虽然也跟大家说说笑笑,实际上

却不跟人乱来,近二三年,只是跟小二黑好一点。前年夏天,有一天前晌,

于福去地,三仙姑去溜门,家里只留下小芹一个人,金旺来了,嘻皮笑

脸向小芹说:“这会可算是个空子吧?”小芹板起脸来说:“金旺哥!咱

们以后说话规矩些!你也是娶媳妇大汉了!”金旺撇撇嘴说:“咦!装什

么假正经?小二黑一来管保你就软了!有便宜大家讨开点,没事;要正经

除非自己锅底没有黑。”说着就拉住小芹的胳膊悄悄说:“不用装模作样

了!”不料小芹大声喊道:“金旺!”金旺赶紧跑出来。一边还咄念道:

“等得住你!”说着就悄悄溜走了。

四金旺弟兄

提起金旺来,刘家峧没有人不恨他,只有他一个本家兄弟名叫兴旺跟

他对劲。

金旺他爹虽是个庄稼人,却是刘家峧一只虎,当过几十年老社首,捆

人打人是他的拿手好戏。金旺长到十七八岁,就成了他爹的好帮手,兴旺

也学会了帮虎吃食,从此金旺他爹想要捆谁,就不用亲自动手,只要下个

命令,自有金旺兴旺代办。

抗战初年,汉奸敌探溃兵土匪到处横行,那时金旺他爹已经死了,金

旺兴旺弟兄两个,给一支溃兵作了内线工作,引路绑票,讲价赎人,又做

巫婆又做鬼,两头出面装好人。后来八路军来,打垮溃兵土匪,他两人才

又回到刘家峧。

山里人本来就胆子小,经过几个月大混乱,死了许多人,弄得大家更

不敢出头了。别的大村子都成立了村公所、各救会、武委会,刘家峧却除

了县府派来一个村长以外,谁也不愿意当干部。不久,县里派人来刘家峧

工作,要选举村干部,金旺跟兴旺两个,看出这又是掌权的机会,大家也

巴不得有人愿干,就把兴旺选为武委会主任,把金旺选为村政委员,连金

旺老婆也被选为妇救会主席。其他各干部,硬捏了几个老头子出来充数。

只有青抗先队长,老头子充不得。兴旺看见小二黑这个小孩子漂亮好玩,

随便提了一下名就通过了,他爹二诸葛虽然不愿,可是惹不起金旺,也没

有敢说什么。

村长是外来的,对村里情形不十分了解,从此金旺兴旺比前更厉害了,

只要瞒住村长一个人,村里人不论那个都得由他两个调遣。这几年来,

村里别的干部虽然调换了几个,而他两个却好像铁桶江山。大家对他两个

虽是恨之入骨,可是谁也不敢说半句话,都恐怕扳不倒他们,自己吃亏。

五小二黑

小二黑,是二诸葛的二小子,有一次反扫荡打死过两个敌人,曾得到

特等射手的奖励。说到他的漂亮,那不只在刘家峧有名,每年正月扮故事,

不论去到那一村,妇女们的眼睛都跟着他转。

小二黑没有上过学,只是跟着他爹识了几个字。当他六岁时候,他爹

就教他识字。识字课本既不是《五经》《四书》,也不是常识国语,而是

从天干、地支、五行、八卦、六十四封名等学起,进一步便学些《百中

经》、《玉匣记》、《增删卜易》、《麻衣神相》、《奇门遁甲》、《阴

阳宅》等书。小二黑从小就聪明,像那些算属相、卜六壬课、念大小流年

或“甲子乙丑海中金”等口诀,不几天就都弄熟了,二诸葛也常把他引在

人前卖弄。因为他长得伶俐可爱,大人们也都爱跟他玩;这个说:“二黑,

算一算十岁属什么?”那个说:“二黑,给我卜一课!”后来二诸葛因为

说“不宜栽种”误了种地,老婆也埋怨,大黑也埋怨,庄上人也都传为笑

谈,小二黑也跟着这事受了许多奚落。那时候小二黑十三岁,已经懂得好

歹了,可是大人们仍把他当成小孩来玩弄,好跟二诸葛开玩笑的,一到了

家,常好对着二诸葛问小二黑道:“二黑!算算今天宜不宜栽种?”和小

二黑年纪相仿的孩子们,一跟小二黑生了气,就连声喊道:“不宜栽种不

宜栽种……”小二黑因为这事,好几个月见了人躲着走,从此就和他娘商

量成一气,再不信他爹的鬼八卦。

小二黑跟小芹相好已经二三年了。那时候他才十六七,原不过在冬天

夜长时候,跟着些闲人到三仙姑那里凑热闹,后来跟小芹混熟了,好像是

一天不见面也不能行。后庄上也有人愿意给小二黑跟小芹做媒人,二诸葛

不愿意,不愿意的理由有三:第一小二黑是金命,小芹是火命,恐怕火克

金;第二小芹生在十月,是个犯月;第三是三仙姑的名声不好。恰巧在这

时候彰德府来了一伙难民,其中有个老李带来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因为没

有吃的,愿意把姑娘送给人家逃个活命。

二诸葛说是个便宜,先问了一下生辰八字,掐算了半天说:“千里姻

缘一线牵。”就替小二黑收作童养媳。

虽然二诸葛说是千合适万合适,小二黑却不认账。父子俩吵了几天,

二诸葛非养不行,小二黑说:“你愿意养你就养着,反正我不要!”结果

虽然把小姑娘留下了,却到底没有说清楚算什么关系。

六斗争会

金旺自从碰了小芹的钉子以后,每日怀恨,总想设法报一报仇。有一

次武委会训练村干部,恰巧小二黑发疟疾没有去。训练完毕之后,金旺就

向兴旺说:“小二黑是装病,其实是被小芹勾引住了,可以斗争他一顿。”

兴旺就是武委会主任,从前也碰过小芹一回钉子,自然十分赞成金旺的

意见,并且又叫金旺回去和自己的老婆说一下,发动妇救会也斗争小芹一

番。金旺老婆现任妇救会主席,因为金旺好到小芹那里去,早就恨得小芹

了不得。现在金旺回去跟她说要斗争小芹,这才是巴不得的机会,丢下活

计,马上就去布置。第二天,村里开了两个斗争会,一个是武委会斗争小

二黑,一个是妇救会斗争小芹。

小二黑自己没有错,当然不承认,嘴硬到底,兴旺就下命令把他捆起

来送交政权机关处理。幸而村长脑筋清楚,劝兴旺说:“小二黑发疟是真

的,不是装病,至于跟别人恋爱,不是犯法的事,不能捆人家。”兴旺说:

“他已是有了女人的。”

村长说:“村里谁不知道小二黑不承认他的童养媳。人家不承认是对

的,男不过十六,女不过十五,不到订婚年龄。十来岁小姑娘,长大也不

会来认这笔账。小二黑满有资格跟别人恋爱,谁也不能干涉。”兴旺没话

说了,小二黑反要问他:“无故捆人犯法不犯?”经村长双方劝解,才算

放了完事。

兴旺还没有离村公所,小芹拉着妇救会主席也来找村长。

她一进门就说:“村长!捉贼要赃,捉奸要双,当了妇救会主席就不

说理了?”兴旺见拉着金旺的老婆,生怕说出这事与自己有关,赶紧溜走。

后来村长问了问情由,费了好大一会唇舌,才给他们调解开。

七三仙姑许亲

两个斗争会开过以后,事情包也包不住了,小二黑也知道这事是合理

合法的了,索性就跟小芹公开商量起来。

三仙姑却着了急。她跟小芹虽是母女,近几年来却不对劲。三仙姑爱

的是青年们,青年们爱的是小芹。小二黑这个孩子,在三仙姑看来好像鲜

果,可惜多一个小芹,就没了自己的份儿。她本想早给小芹找个婆家推出

门去,可是因为自己名声不正,差不多都不愿意跟她结亲。开罢斗争会以

后,风言风语都说小二黑要跟小芹自由结婚,她想要真是那样的话,以后

想跟小二黑说几句笑话都不能了,那是多么可惜的事,因此托东家求西家

要给小芹找婆家。

“插起招军旗,就有吃粮人。”有个吴先生是在阎锡山部下当过旅长

的退职军官,家里很富,才死了老婆。他在奶奶庙大会上见过小芹一面,

愿意续她,媒人向三仙姑一说,三仙姑当然愿意。不几天过了礼帖,就算

定了,三仙姑以为了却一宗心事。

小芹已经和小二黑商量得差不多了,如何肯听她娘的话。

过礼那一天,小芹跟她娘闹起来,把吴先生送来的首饰绸缎扔下一地。

媒人走后,小芹跟她娘说:“我不管!谁收了人家的东西谁跟人家去!”

三仙姑愁住了,睡了半天,晚饭以后,说是神上了身,打了两个呵欠

就唱起来。她起先责备于福管不了家,后来说小芹跟吴先生是前世姻缘,

还唱些什么“前世姻缘由天定,不顺天意活不成,……”于福跪在地下哀

求,神非教他马上打小芹一顿不可。小芹听了这话,知道跟这个装神弄鬼

的娘说不出什么道理来,干脆躲了出去,让她娘一个人胡说。

小芹一个人悄悄跑到前庄上去找小二黑,恰在路上碰上小二黑去找她,

两个就悄悄拉着手到一个大窑里去商量对付三仙姑的法子。

八拿双

小芹把她娘怎样主婚怎样装神,唱些什么,从头至尾细细向小二黑说

了一遍,小二黑说:“不用理她!我打听过区上的同志,人家说只要男女

本人愿意,就能到区上登记,别人谁也作不了主。……”说到这里,听见

外边有脚步声,小二黑伸出头来一看,黑影里站着四五个人,有一个说:

“拿双拿双!”他两人都听出是金旺的声音,小二黑起了火,大叫道:

“拿?没有犯了法!”兴旺也来了,下命令道:“捉住捉住!我就看你犯

法不犯法?给你操了好几天心了!”小二黑说:“你说去那里咱就去那里,

到边区政府你也不能把谁怎么样!走!”

兴旺说:“走?便宜了你!把他捆起来!”小二黑挣扎了一会,无奈

没有他们人多,终于被他们七手八脚打了一顿捆起来了。

兴旺说:“里边还有个女的,也捆起来!捉奸要双,这是她自己说的!”

说着就把小芹也捆起来了。

前庄上的人都还没有睡,听见有人吵架,有些人就跑出来看,麻秆火

把下看见捆着的两个人,大家不问就都知道了八九分。二诸葛也出来了,

见小二黑被人家捆起来,就跪在兴旺面前哀求道:“兴旺!咱两家没有什

么仇!看在我老汉面上,请你们诸位高高手……”兴旺说:“这事情,我

们管不了,送给上级再说吧!”小二黑说:“爹!你不用管!送到那里也

不犯法!我不怕他!”兴旺说:“好小子!要硬你就硬到底!”

又逼住三个民兵说:“带他们走!”一个民兵问:“带到村公所?”

兴旺说:“还到村公所干什么?上一回不是村长放了的?送给区武委

会主任按军法处理!”说着就把他两个人拥上走了。

九二诸葛的神课

邻居们见是兴旺弟兄们捆人,也没有人敢给小二黑讲情,直等到他们

走后,才把二诸葛招呼回家。

二诸葛连连摇头说:“唉!我知道这几天要出事啦:前天早上我上地

去,才上到岭上,碰上个骑驴媳妇,穿了一身孝,我就知道坏了。我今年

是罗睺星照运,要谨防带孝的冲了运气,因此那里也不敢去,谁知躲也躲

不过?昨天晚上二黑她娘梦见庙里唱戏。今天早上一个老鸦落在东房上叫

了十几声,……唉!反正是时运,躲也躲不过。”他罗里罗嗦念了一大堆,

邻居们听了有些厌烦,又给他说了一会宽心话,就都散了。

有事人那里睡得着?人散了之后,二诸葛家里除了童养媳之外,三个

人谁也没有睡。二诸葛摸了摸脸,取出三个制钱占了一卦,占出之后吓得

他面色如土。他说:“了不得呀了不得!丑土的父母动出午火的官鬼,火

旺于夏,恐怕有些危险了。唉!人家把他选成青年队长,我就说过不叫他

当,小杂种硬要充人物头!人家说要按军法处理,要不当队长那里犯得了

军法?”老婆也拍手跺脚道:“小爹呀!谁知道你要闯这么大的事啦?”

大黑劝道:“不怕!事已经出下了,由他去吧!我想这又不是人命事,也

犯不了什么大罪!既然他们送到区上了,我先到区上打听打听!你们都睡

吧!”说着点了个灯笼就走了。

二诸葛打发大黑去后,仍然低头细细研究方才占的那一卦。停了一会,

远远听着有个女人哭,越哭越近,不大一会就来到窗下,一推门就进来

了。二诸葛还没有看清是谁,这女人就一把把他拉住,带哭带闹说:“刘

修德!还我闺女!你的孩子把我的闺女勾引到那里了?还我……”二诸葛

老婆正气得死去活来,一看见来的是三仙姑,正赶上出气,从炕上跳下来

拉住她道:“你来了好!省得我去找你!你母女两个好生生把我孩子勾引

坏,你倒有脸来找我!咱两人就也到区上说说理!”这两个女人滚成一团,

二诸葛一个人拉也拉不开,也再顾不上研究他的卦。三仙姑见二诸葛老

婆已经不顾了命,自己先胆怯了几分,不敢恋战,少闹了一会挣脱出来就

走了。

二诸葛老婆追出门来,被二诸葛拦回去,还骂个不休。

十恩典恩典

二诸葛一夜没有睡,一遍一遍念:“大黑怎么还不回来,大黑怎么还

不回来。”第二天天不明就起程往区上走,走到半路,远远看见大黑、三

个民兵已都回来了,还来了区上一个助理员,一个交通员。他远远就喊叫

道:“大黑!怎么样?要紧不要紧?”大黑说:“没有事!不怕!”说着

就走到跟前,助理员跟三个民兵先走了。大黑告交通员说:“这就是我

爹!”又向二诸葛说:“区上添传你跟于福老婆。你去吧,没有事!二黑

跟小芹两个人,一到区上就放开了。区上早就听说兴旺和金旺两个人不是

东西,已经把他两个人押起来了,还派助理员到咱村开大会调查他们横行

霸道的证据。我赶到那里人家就问罢了,听说区上还许咱二黑跟小芹结

婚。”二诸葛说:“不犯罪就好,结婚可不行,命相不对!你没有听说添

传我做什么?”大黑说:“不知道,大约也没有什么大事。你去吧,我先

回去告我娘说。”交通员说:“老汉!这就算见了你了!你去吧,我再传

那一个去!”说了就跟大黑相跟着走了。

二诸葛到了区上,看见小二黑跟小芹坐在一条板凳上,他就指着小二

黑骂道:“闯祸东西!放了你你还不快回去?你把老子吓死了!不要脸!”

区长道:“干什么?区公所是骂人的地方?”二诸葛不说话了。区长问:

“你就是刘修德?”二诸葛答:“是!”问:“你给刘二黑收了个童养

媳?”答:“是!”问:“今年几岁了?”答:“属猴的,十二岁了。”

区长说:“女不过十五不能订婚,把人家退回娘家去,刘二黑已经跟于小

芹订婚了!”二诸葛说:“她只有个爹,也不知逃难逃到那里去了,退也

没处退。女不过十五不能订婚,那不过是官家规定,其实乡间七八岁订婚

的多着哩。请区长恩典恩典就过去了。……”区长说:“凡是不合法的订

婚,只要有一方面不愿意都得退!”二诸葛说:“我这是两家情愿!”区

长问小二黑道:“刘二黑!你愿意不愿意?”小二黑说:“不愿意!”二

诸葛的脾气又上来了,瞪了小二黑一眼道:“由你啦?”区长道:“给他

订婚不由他,难道由你啦?老汉!如今是婚姻自主,由不得你了!你家养

的那个小姑娘,要真是没有娘家,就算成你的闺女好了。”二诸葛道:

“那也可以,不过还得请区长恩典恩典,不能叫他跟于福这闺女订婚!”

区长说:“这你就管不着了!”二诸葛发急道:“千万请区长恩典恩典,

命相不对,这是一辈子的事!”又向小二黑道:“二黑!你不要糊涂了!

这是你一辈子的事!”

区长道:“老汉!你不要糊涂了;强逼着你十九岁的孩子娶上个十二

岁的小姑娘,恐怕要生一辈子气!我不过是劝一劝你,其实只要人家两个

人愿意,你愿意不愿意都不相干。回去吧!童养媳没处退就算成你的闺

女!”

二诸葛还要请区长“恩典恩典”,一个交通员把他推出来了。

十一看看仙姑

三仙姑去寻二诸葛,一来为的是逞逞斗气的本领,二来为的是遮遮外

人的耳目。其实让小芹吃一吃亏她很高兴,所以跟二诸葛老婆闹了一阵之

后,回去就睡了。第二天早上,她起得很迟,于福虽比她着急,可是自己

既没有主意,又不敢叫醒她,只好自己先去做饭,饭快成的时候,三仙姑

慢慢起来梳妆,于福问她道:“不去打听打听小芹?”她说:“打听她做

甚啦?她的本领多大啦?”于福也再没有敢说什么,把饭菜做成了放在炉

边等,直等到她梳妆罢了才开饭。

饭还没有吃罢,区上的交通员来传她。她好像很得意,嗓子拉得长长

的说:“闺女大了咱管不了,就去请区长替咱管教管教!”她吃完了饭,

换上新衣服、新手帕、绣花鞋、镶边裤,又擦了一次粉,加了几件首饰,

然后叫于福给她备上驴,她骑上,于福给她赶上,往区上去。

到了区上。交通员把她引到区长房子里,她爬下就磕头,连声叫道:

“区长老爷,你可要给我作主!”区长正伏在桌上写字,见她低着头跪在

地下,头上戴了满头银首饰,还以为是前两天跟婆婆生了气的那个年青媳

妇,便说道:“你婆婆不是有保人吗?为什么不找保人?”三仙姑莫明其

妙,抬头看了看区长的脸。区长见是个擦着粉的老太婆,才知道是认错了

人。交通员道:“认错人了!这就是于小芹的娘!”区长打量了她一眼道:

“你就是小芹的娘呀?起来!不要装神做鬼!我什么都清楚!起来!”

三仙姑站起来了。区长问:“你今年多大岁数?”三仙姑说:“四十五。”

区长说:“你自己看看你打扮得像个人不像?”门边站着老乡一个十来

岁的小闺女嘻嘻嘻笑了。交通员说:“到外边耍!”小闺女跑了。区长问:

“你会下神是不是?”三仙姑不敢答话。区长问:“你给你闺女找了个

婆家?”三仙姑答:“找下了!”问:“使了多少钱?”答:“三千五!”

问:“还有些什么?”答:“有些首饰布匹!”问:“跟你闺女商量过

没有?”答:“没有!”问:“你闺女愿意不愿意?”答:“不知道!”

区长道:“我给你叫来你亲自问问她!”

又向交通员道:“去叫于小芹!”

刚才跑出去那个小闺女,跑到外边一宣传,说有个打官司的老婆,四

十五了,擦着粉,穿着花鞋。邻近的女人们都跑来看,挤了半院,唧唧哝

哝说:“看看!四十五了!“看那裤腿!”“看那花鞋!”三仙姑半辈没

有脸红过,偏这会撑不住气了,一道道热汗在脸上流。交通员领着小芹来

了,故意说:“看什么?人家也是个人吧,没有见过?闪开路!”一伙女

人们哈哈大笑。

把小芹叫来,区长说:“你问问你闺女愿意不愿意!”三仙姑只听见

院里人说“四十五”“穿花鞋”,羞得只顾擦汗,再也开不得口。院里的

人们忽然又转了话头,都说“那是人家的闺女”,“闺女不如娘会打扮”,

也有人说“听说还会下神”,偏又有个知道底细的断断续续讲“米烂了”

的故事,这时三仙姑恨不得一头碰死。

区长说:“你不问我替你问!于小芹,你娘给你找的婆家你愿意跟人

家结婚不愿意?”小芹说:“不愿意!我知道人家是谁?”区长向三仙姑

道:“你听见了吧?”又给她讲了一会婚姻自主的法令,说小芹跟小二黑

订婚完全合法,还吩咐她把吴家送来的钱和东西原封退了,让小芹跟小二

黑结婚。她羞愧之下,一一答应了下来。

十二怎么到底

三个民兵回到刘家峧,一说区上把兴旺金旺两人押起来,又派助理员

来调查他们的罪恶,真是人人拍手称快。午饭后,庙里开一个群众大会,

村长报,告了开会宗旨就请大家举他两个人的作恶事实。起先大家还怕扳

不倒人家,人家再返回来报仇,老大一会没有人说话,有几个胆子太小的

人,还悄悄劝大家说:“忍事者安然。”有个被他两人作践垮了的年青人

说:“我从前没有忍过?越忍越不得安然!你们不说我说!”

他先从金旺领着土匪到他家绑票说起,一连说了四五款,才说道:

“我歇歇再说,先让别人也说几款!”他一说开了头,许多受过害的人也都

抢着说起来:有给他们花过钱的,有被他们逼着上过吊的,也有产业被他

们霸了的,老婆被他们奸淫过的。他两人还派上民兵给他们自己割柴,拨

上民夫给他们自己锄地;浮收粮,私派款,强迫民兵捆人,……你一宗他

一宗,从晌午说到太阳落,一共说了五六十款。

区上根据这些罪状把他两人送到县里,县里把罪状一一证实之后,除

叫他们赔偿大家损失外,又判了十五年徒刑。

经过这次大会之后,村里人也都敢出头了。不久,村干部又都经过大

改选,村里人再也不敢乱投坏人的票了。这其间,金旺老婆自然也落了选。

偏她还变了口吻,说:“以后我也要进步了。”

两个神仙也有了变化:三仙姑那天在区上被一伙妇女围住看了半天,

实在觉着不好意思,回去对着镜子研究了一下,真有点打扮得不像话;又

想到自己的女儿快要跟人结婚,自己还卖什么老俏?这才下了个决心,把

自己的打扮从顶到底换了一遍,弄得像个当长辈人的样子,把三十年来装

神弄鬼的那张香案也悄悄拆去。

二诸葛那天从区上回去,又向老婆提起二黑跟小芹的命相不对,他老

婆道:“把你的鬼八卦收起吧!你不是说二黑这回了不得吗?你一辈子放

个屁也要卜一课,究竟抵了些什么事?我看小芹满不错,能跟咱二黑过就

很好!什么命相对不对?你就不记得‘不宜栽种’?”二诸葛见老婆都不

信自己的阴阳,也就不好意思再到别人跟前卖弄他那一套了。

小芹和小二黑各回各家,见老人们的脾气都有些改变,托邻居们趁势

和说和说,两位神仙也就顺水推舟同意他们结婚。

后来两家都准备了一下,就过门。过门之后,小两口都十分得意,邻

居们都说是村里第一对好夫妻。

夫妻们在自己卧房里有时候免不了说玩话:小二黑好学三仙姑下神时

候唱“前世姻缘由天定”,小芹好学二诸葛说“区长恩典,命相不对”。

淘气的孩子们去听窗,学会了这两句话,就给两位神仙加了新外号:三仙

姑叫“前世姻缘”,二诸葛叫“命相不对”。

1943年5月,写于太行

转载请注明:片头模版 » 订婚书原文(两姓联姻一堂缔约原文)

发表我的评论
取消评论

Hi,您需要填写昵称和邮箱!

  • 昵称 (必填)
  • 邮箱 (必填)

网友最新评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