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沭阳村落娶亲的那些喜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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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五月天,阳光朗照,天地清明,风也和煦了,软软凉凉的吹过来。
院子里的泡桐,树冠蓬硕,新叶繁茂,嫣紫的泡桐花,零落了一地,凋敝,也颓败,叫人隐生怜惜。
傍晚的时候,大姨兴冲冲地递信来了,方言中,递信,带口话的意思。
那个年代,屯子人家谁听说过电话这样东西呢。
家里碰着红白事,都靠亲友递信,口口相传。
影象里,这个大姨,我向是惧她的。
怎么说呢,大姨这个人,泼辣,大嗓门,又是个直肠子,不会拐弯抹角,走起路来,连土地子都要动弹。
这些,我倒是不惧的。
然而,大姨的脸上,满是麻子,眼睛眇小,眼窝凹陷,看上去,很凶暴了。
我躲在母亲的身后,不敢直视她。
这时候,大姨却弯下身子,激情亲切地伸出双手,要抱我,乖啊,我是大姨啊,让大姨瞧瞧,长高没?我冒死攥住母亲的衣衫,左躲右闪,飞身跑开了。
母亲便有些尴尬,连声追骂,个小炮铳的,大姨也不认得了,唉,这倒事孩子——

夕阳逐渐地落下去,绯红的霞光热烈地燃烧,仿佛把半个西天都融化了。
院子里,我的母亲和大姨坐着说话,声音低低的,说着说着,也不知道说到了什么,我的母亲,竟然堕泪了。
我躲在院墙外头,透过木门的缝隙,偷偷地朝院子里窥伺,我瞥见母亲慌张地擦拭了一下眼窝。
这时候,我的大姨抑着嗓门笑说,大侄子结婚,好事啊,你看你——我的母亲又难为情地笑了。
我看着这一幕,小小的心里,既吃惊,又害怕,彷佛还有些困惑,我努力地想了想,究竟也未理出个头绪,一时便怔忡了。

想必,我的母亲泪流满面,定是触及到内心的伤处了。
或许,我的母亲是喜极而泣,是真的喜悦了。
这喜悦里,又有着难以言说的忧伤。
怎么说呢,我的母亲外家,人丁软弱,我的姥爷和我的大舅,都是早早就过世了,到了表哥这一辈,他是华家的唯一男丁。
如今好了,华家,她的外家,唯一的男丁要婚娶了,华家的喷鼻香火得以不断了,她这个大姑,怎么能不欣慰?或许,我的母亲,还想到了以往的那些年,那些困难的岁月,是怎么走过来的,熬过来的。
乃至,我的母亲还想到了她的母亲,我的姥姥,裹着三寸金莲,迈着一颤一抖的碎步,磕磕绊绊地过活,那么软弱羸弱的身子,怎么就扛起了华家如此沉重的一副担子。
如今,都过去了,还能若何,我的母亲默默地叹口气,唉,该知足了,真的。

表哥大婚的头几天,母亲便带着我赶去姥姥家。
在我们这地方,也是老例。
孩子结婚的正日子前,常日,要把家里的老亲世谊请来家里。
这些老亲世谊,都是嫡亲,七大姑,八大姨,姑奶奶,乃至是姑老太太。
一来,这些嫡亲,大多年事已高,行动不便,平日里,很少走动了,老姐妹们,老姑侄们,也是见一壁少一壁了。
这个时候,借婚礼这个由头,让老人们聚一聚,叙叙旧。
二则是,婚礼上讲究多,老话老理,盘根错节的,哪一件出了差池,让人家挑了理,落下闲话不说,乃至是,冲了喜,犯了禁忌,那还了得!
这些,姑老太太,姨奶奶们,经历了多少桩喜事了,哪一件不是了若指掌,全面得很。

那时候,姥姥家的院子里,很热闹了。
章集魏大姑来喽。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锅屋里的人们便拥迎了出来,个个张着笑脸,大丫啊,秀兰啊,大姑啊,七嘴八舌,叫得亲热。
我的母亲,笑着应着,拉着她们的手,姑奶长,姨奶亲的喊着,也热络,也亲密。
正谈笑间,一个姑太太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抹起了泪,顷刻间,人们沉默了,感叹了,还有,嘤嘤的抽泣。
这时候,我的大姨直着嗓子疏导,大姑奶啊,这喜事大吉的,不想那些个苦短了。
我的母亲眼睛红红的,连忙把我拽到身前,教我叫姑太太,姨奶奶的老人,我努力向后挣着,十二分地不宁愿。
然而,气氛又热络了,这是——,这小老阁子,大眼深深的,多俊啊。
我想,那个时候,我定是十分受用的,小小的心花,怒放了。

阳光铺了满满一院子,通亮,通透,也开阔。
院里有棵枣树,绿叶细碎,挂满了青色的小枣,阳光下十分刺目耀眼。
几只麻雀,落到树上,叽叽喳喳,又飞走了。
堂屋里,我的二姨,正忙着剪红喜字,动作柔柔,神态负责,嘴角挂着笑意。
印象中,我的二姨,向是手巧的,尤其是剪窗花,一张红纸,一把剪子,经了她的手,变成活脱脱的牛羊,小鱼儿,维妙维肖了。
堂屋的东头房,是喜房,拿报纸糊了吊顶,四角也都贴上红艳艳的剪花。
新床呢,彷佛刚刷过漆,未干透,鸟语花香的新被褥,新被套,新枕头,散发着一股好闻的味道。
床头的墙壁上方,张贴着两幅婴儿的大头像,胖嘟嘟的小身子裸着,竟然露出了小牛牛,稚嫩地笑着,切实其实要把人的一颗心,生生融化了。
院子里,人们进进出出,欢畅的步子,一脸的喜色,蒸馒头,炸糖果子,炸肉丸子,热气升腾,袅袅的,油炸的喷鼻香味弥漫开来。
统统,都极热闹,极欢畅,总归是极好了。

十里不同风,三里不同俗。
在我们这个地方,有当地的婚娶习俗。
比方说,催妆,比方说,正日子。
催妆,催妆,催着装嫁妆,是女方的大日子。
这一天,女方的家里,热闹是热闹的,然而,这热闹里,分明流淌着一股淡淡的忧伤,不舍,眷念,屈抑,还有,一丝丝未卜的隐忧。
亲朋好友忙着装箱子,卖力装箱子的人,是有讲究的,非得要儿女双全的人才有资格。
儿女双全,是好的意思,也寓意新娘的未来,儿女双全,好上加好。
箱子里,放的是糖果子,衣服,日常用品,自然还有金银钱财。
尤其是糖果子,我一贯印象深刻。
赫然的一个大包,里三层,外三层,全是报纸,打开最里面的一层,露出七八粒糖果子。
人们开着糖果包子,就笑了。
这家伙,实在——这时候,新娘躲在闺房里,暗自垂泪,她知道,这一天,是自己姑娘时期的末了一天了,是人生的一个阶段的闭幕,又是新一段里程的迁移转变。
来日诰日,为人妇了,来日诰日过后,为了人母,来日诰日的来日诰日呢,喜或悲,乐或愁,幸或者不幸,谁又能知道呢?由它去了,任天由命吧。

男方家呢,催妆这一天,是真热闹了。
欢畅,欣慰,也有祈愿,祈愿喷鼻香火不断传承,祈愿家族繁盛昌隆。
这一天,男方家最隆重的压轴戏,吃暖房酒。
我们这个地方,谁不清楚吃暖房酒这件事情呢。
暖房酒,明面上,是吃喝的意思,实则呢,要把正日子的诸多事变安排妥当了,吃完暖房酒,张罗着支配喜房。

薄暮附近了,淡淡的炊烟在树梢上缠绕,一点点地,融入向晚的天色,很快便模糊了。
堂屋里,一张大圆桌上,冷碟子已经端上来了,十二道,猪耳朵,拍黄瓜,油炸花生米等等,都是常见的冷菜,荤素搭配,品色繁多。
我最喜好的一道冷碟,是炸虾片,奶白,蓬松,吃进嘴里,酥脆适口,美得赛似珍馐了。
我的新郎表哥,满脸喜色,端坐在主位上。
多少年过去了,我还记得当时的情景。
表哥穿着蓝色上装,黑裤子,刚理过的头型,加倍显得精神。
他的阁下,挤满了未婚的半大小子们,我,二哥,二姨家的建亚,鹏举,三子,大姨家的大山哥,还有,叫不上名号的,个个稚气未脱,青涩,胆怯,也局促,也拘谨,然而,我们都愉快了,眼睛盯着圆桌上的冷碟子,叽叽喳喳地,小声说着话。
我知道,他们中,大多数像我一样,平生第一次堂而皇之地上桌,在这样正式的场合,人五人六地入了席。
大人们从旁围不雅观着,谈笑着,直看得我们心里发毛,仿佛凭空多了几双手和脚,一韶光,不知如何安顿了。

汽灯架在房梁上,明晃晃地,像一张无形的网,要把满屋子的热闹和喜庆都网罗进去。
院外,鞭炮噼里啪啦地响起来了,暖房酒宴也正式开席了。
起初,桌面上,还是拘谨的,半大小子们,学大人的样子,端着。
后来,不知谁跳起来,张狂,豪兴,三言两语,就斗起来了。
这时候,酒喝起来了,酒令也猜起来了,吵闹声,划拳声,嬉笑声,还有,嘴巴的吧唧声,震天阶响,切实其实要把房顶给掀起来。
大人们从旁看着,热烈地起哄,又十分地肯敷衍,直把这帮愣头青们,撩拨得热血沸腾,加倍放荡了。
眼见着,场面有些失落控的情势,这个时候,主事的大人们赶紧跑过来打圆场,上鱼,上鱼。
我们这个地方,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鱼到酒止。
鱼端上来,止了酒,吃主食,也意味着,喜席快结束了。

夜渐深了,月色水银一样平常,泻进院子里,通亮,繁华,也妩媚。
不有名的小虫子,伏在墙角的某一处,唧唧唧,唧唧唧,叫着。
堂屋里,热闹依旧,人声喧华,主事的是远房的一个舅舅,正在安排来日诰日带亲的诸多事宜。
我们这儿,带亲,是带新娘的意思。
一旁,姑老太太,姨奶奶们拄动手杖,时时地帮腔,叮嘱再三,哪些事情违禁忌,哪些事情做不得,十分地负责。
东头房,有人在支配喜房,拿染红了的大枣,花生,桂圆,栗子,塞进被子的四角,祈愿新郎新娘早生贵子,都是美好的寓意。
不知谁说了什么,人们便热烈地哄笑,笑声里,很意味深长了。

天刚蒙蒙亮,我便被母亲哄起来了。
院子里,带亲的人们劳碌着。
红伞,红围裙,红包被,有人念着红纸上的清单,仔细地查验。
带亲的自行车借来了,八成新,车龙头挂了一大束布制的红花,喜气,又刺目耀眼。
我知道,这是二姨的手艺。
车后座上,铺着红包被,拿红绳子绑严实了,那是新娘子的专坐。
吃过早饭,鞭炮又响了,在亲友们的再三叮嘱中,带亲的军队,浩浩荡荡地震身了。
那时候,我还小,望着带亲的军队逶迤而去,小小的心里,也失落落,也倾慕。
还好,晚上还有更多的热闹在等我,这样想着,我又感情飞腾了。
太阳高高地晒着,庄稼地,沟坡上,庄台旁,到处鲜枝碧叶的,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很记得,屯子的喜宴,常日是流水席。
亲友庄邻出了礼,记上礼本子,转身就被安排入了席。
院子里,人们进进出出,热闹,喧哗,一席刚毕,新一席又开了。
有人不禁劝,就贪了杯,酒席散了,还拉着人家的手,去世活也不撒,絮絮复叨叨,翻来覆去,就那一句话。
对方实在不厌其烦,谎称如厕去了,再不见回来。
贪杯的那一位,满院子叫喊,大扛,大扛人呢,掉进茅厕缸啦。
这个时候,人们便善意地哄笑,喜酒喜酒,歪七扭八。
喜庆着呢。

吃过中饭,我和三子就迫不及待地跑到村落口,打探带亲的动向。
来回多少趟了,每次都是失落望而归。
我的姥姥坐在院子里洗菜,见我们一头汗,就笑了,俩个捣蛋鬼,看这一脑门子汗,真是,烧虾等不得魂。
我们哪里坐得住,立在村落口,东张张,西望望。
逶迤的村落路上,少有路人。
阳光寂寂地照着,空气里流荡着植物和牛羊粪便殽杂的味道。
来了,新娘带回来了。
经了漫长的等待,带亲的军队,终于回来了。

快到家门口时,迎亲的鞭炮炸响了,噼噼啪啪,噼噼啪啪,烟雾环抱,散发出一股好闻的硝烟味。
人们围上来,对着新娘,我的新表嫂,品头论足,窃窃密语。
我很记得,我的新表嫂,穿一身喜庆的赤色,红衣衫,红鞋子,脖子上,系了一条红纱巾,周正,端庄,好看。
立活着人的目光里,我的新表嫂神色有些恍惚,眼圈红红的,像刚哭过。
新娘出嫁的时候,有几个没有哭过?父母的养育之恩,那个生养自己二十多年的家,还有,远去的青春年光时间,还有,那个枕边的人日后如何待她,还有,未来生活的各类不可知,个中滋味,五味陈杂。
她太难为了,她无法承载那么繁芜的情绪纠葛,她太须要宣泄了。
她哭了,她别无他途,惟有哭这一条通道,统统全由眼泪去平复吧,她还能若何。

你知道拦门吗?我们这地方,办喜事的时候,是要闹喜的。
闹喜闹喜,越闹越喜,越闹越热闹,也显出男方家的人脉势力。
新娘下了车,便被堵在大门口,堵门的都是新郎官同辈的表兄弟,姨兄弟,堂兄弟们。
这时候,新娘要想进门,喜爹喜奶就得松腰包,给喜烟喜糖。
迎亲鞭炮炸响的时候,我们便拿长凳子,堵住了大门。
人们嬉闹着,乱哄哄的。
主事的舅舅过来讨价还价,笑着问,要多少啊?我们七嘴八舌地回答,一人一条烟,十包糖。
哎哟,太少了,一人十条烟,二十包糖行不?人们都笑了。
喜不敷,喜不敷。
给粉便是面子。
主事的这个舅舅,老道,精明,三五个回合,我们便败下阵来。
终极放行的条件是,一人两包烟,两包糖。
大姨阁下看着,笑说,就这点?你们这帮捣蛋鬼,太嫩了。

吃完糖席,新郎新娘入了洞房,夜逐渐深了。
新婚花烛夜,良宵胜千金。
这个时候,大姨过来敦促我们,抓紧撒帐子,戳窗户,让新人们睡觉,喜老太太还等着抱重孙子呢。
人们又哄笑了。
这个地方,撒帐子,戳窗户,都是闹喜房的传统节目,都有讲究。
比方说,撒帐子。
新郎新娘坐在床前,把蚊帐放下来,卖力撒帐子的人,端着簸箕,簸箕里照例是红枣,花生,桂圆,栗子,四样物件。
撒帐子的人,抓一把,撒向帐子,嘴巴也不闲着,唱一句喜话,另一个人,在旁道好。
撒一把,唱一句喜话,道一句好。
喜话呢,都是美好的意思,什么荣华富贵,金玉满堂,三元及第,四四快意,五子登科,六六双全,七子桃园,八仙过海,九子十成之类的。
我很记得,我也是撒过帐子的,也唱过这样的喜话,总归是很热闹了。

撒完了帐子,便是戳窗户,这也是闹喜房的末了一个节目了。
催妆一大早,婚房的窗户便拿红纸蒙严实了。
那时候,我不解,为什么要拿红纸蒙上呢,究竟是若何的寓意呢。
我彷佛问过大人的,大人瞪了我一眼,闪烁其词的样子,话里有话了。
后来,我逐渐终年夜,彷佛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新婚之夜,小俩口关了门,自然少不得夫妇之礼,是破处见红的意思了。
人们退出喜房,带上了门。
院子里,灯火通明,鞭炮响了,二姨哥鹏举站在婚房的窗户外,一手拿着红筷子,一手拿着板砖,唱着喜话,我立在阁下,大声道好。
二姨哥唱一句喜话,拿板砖把一根红筷子打进房里去。
手拿红漆筷。
好啊;站在窗门外。
好啊;戳破窗棂纸。
好啊;戳的快,养的快。
好啊;戳十八,养十九。
好啊;不养二十不住手。
好啊。
人们哄笑了,乖乖,要养二十个啊。
多子多福嘛。
又一阵哄笑。

夜很深了,月光如华,繁星点点,僻静的村落庄农舍,在月色里影影绰绰地立着。
不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有点潦草,有点心不在焉,彷佛,也有点例行公事的意思。
迷迷糊糊地,我瞥见我的表哥和新表嫂,两个人,肩并肩,逐步走着,走着,一贯走进他们的悠长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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